烟无纵

【羡澄】南风歌•镜中花(第二章.已修)





  

  半边阴云蔽日,落日没埋没了它的余晖,在阴暗相接处连成淡淡的橙红的线,最终堕入远山,被吞去了最后一丝残照。

  

  江澄发丝被吹得凌乱,顺势跃下三毒且利落收了剑,转头镇定吩咐道:“金兮,你带着他们七人从那边走。”他指了指右侧的小路,神色凝重,“你们可千万要当心,这雾我看着蹊跷,定不可走散,寻到含光君时切忌放信号烟花通知我,可别轻举妄动。”

  

  金兮点点头,招手让那几人跟上自己,沿着小路隐身进了重重迷雾。江澄一直看着他们身影消失,转头时声线平稳,轻微颔首:“那你们二人便跟着我。”

  

  这山越是深入,便越发于夜色中显得诡异万分。雾色浓重,方圆三米便不见人影。江澄警惕地压制住周身灵力,抬手示意二人放晴脚步,凭借着修仙人的极佳眼力,刚好看见冷汗从一门生的鬓角滑落。江澄只是皱了皱眉,觉得这人看着面生,便问:“姓谁名谁?”

  

  “啊?啊?”那门生正绷着一根弦聚精会神看着前方,忽闻这么一问,被吓的剑险些脱手。江澄拍了拍那人冰冷的近乎痉挛的骨骼,严肃凝视着面色发青的少年:“修仙之人,头可断,剑不可落;行可散,神不可慌。”

  

  “是……是,江宗主。”门生抬手拭去额前的冷汗,却还是忍不住打颤。“别紧张。”江澄沉声道,右手指尖汇聚一股纯净的灵力,轻点于那人后颈,驱散了他的大半寒意。门生眼睛亮了亮,艰难抽动僵硬的嘴角试着报给眼前人一个笑意,刚要答一句多谢,便见江澄修长的食指轻轻拂过自己的浅色薄唇,男人声音低沉传音道:“安静。”三人便不再说话。

  

  江澄抬头时看见空中微明的二十八星宿已转动了小半星空,正要收回视线猛然看见那飞驰而过星辰。江澄心中忽地一沉,瞬间变了脸色。彗星袭月,箕宿无辉;天阴降而地郁和,鬼门开则凶煞肆。阴邪相映血光现之于红月,浮生嗜血避昼夜之轮回,乃大灾之昭!

  

  若真有大灾且为天命,福祸相依为不可躲者。他稳了稳心神,看面前陡峭的岩壁。数根青藤从崖顶缠绕而下,而在一片迷雾中,隐隐约约透出冰蓝色的剑光。“应该是找到他们了。”江澄使力拉扯一下藤蔓,掉落许些枯枝,“这崖太陡,御剑是上不去的,我们从这里上山。”

  

  江澄手上使劲,将藤蔓在自己腕间缠绕一圈,示意那两个金家门生亦随自己这样做,但见他足见点地,飞燕一般踏在岩壁支出处,身影转瞬掠过数丈,稳稳落在崖顶,伸手拉了身后两人一把。“当心了。”江澄看向迷雾深处,侧身靠着古木而走。忽然林间风声瑟瑟万木皆动,翻卷起一片尘土,江澄眼神一凛,一招祭出紫电把身后的二人卷至自己身侧,吼道:“来了,当心!!!”

 

  那两个门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,其中一人惊恐道:“江宗主,是什么东西?”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分外尖锐。江澄深深看了他一眼,正要答话,却忽闻那人声音似被什么堵住,只从喉咙里面发出“咯咯”的气音。

  

  江澄慌忙后退一步, 感到后背一阵阵发麻。他目不转睛盯着这个门生,那人转动着脑袋,从喉咙深处发出不成句的话语:“救……我。”

  

 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江澄,满脸惊惧。

  

  “救救……我……”他伸出手去抓江澄,却只勾住了他的衣角,发出一声呜咽,“江……主……”

  

  江澄身旁的门生吓得腿一软就要跌在地上,被江澄一把抓住,江澄再抬眼时,就看见眼前的那个门生先前的惨痛神色消失的一干二净,专二露出一个怪诞的笑容,嘴唇沿着唇角一点点撕裂开,翻卷着露出白肉和森森白骨,滴滴渗出的血流了满面。血肉撕碎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甚是渗人。

  

  “嘻——”他扭着脖子,顿时江澄清晰听闻骨头断裂的咔嚓声,数条黑虫从口鼻处喷涌而出,密密麻麻在他的脸上蠕动着。“江……嘻嘻。”那人踉跄着上前一步,步伐虚浮。头扭成了诡异的形状,他偏头看着江澄,黑色的瞳孔慢慢放大,在侵染全部眼眶的前一秒,尖叫着喊:“杀了我!!!”口角涌出的乌黑鲜血咕噜噜成了血泡,带着涎液垂挂到半空,半断的舌头在空中无力晃悠。

  

  “嘿嘿……”那人满眼癫狂,切切低语两声,伴着树叶沙沙,下一秒,剑光一闪,手起剑落,江澄一剑削下那人头颅,那头在地上滚动几圈,便朝着江澄又端端正正绽放一个笑容,无数黑虫从体内散开又聚,朝着头颅涌去!

  

  “愣着干什么?!!跑啊!!!”江澄吼道,拖起已经吓得呆滞的门生御剑狂奔。“我们先找到含光君他们,再说怎么对付这邪物!”江澄心跳得飞快,他眼前忽然浮现那人看向自己的最后一个眼神……

  

  如果没看错,那眼里蠕动的,是蜈蚣……

  

  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!!

  

  江澄心中惊疑未定,他想到从前曾经偶然翻阅到一本古籍,那上面记载着昔日雁落山上曾有一千年修为的蜈蚣,最后为王氏所杀,焚其尸七七四十九天,化为青烟一捧。若自己刚才没有看错,王氏的大功一件分明就是虚构!

  

  那这邪祟起码有一千五百年的修为!!!

  

  江澄感到一阵心惊,真是这样,那这孽畜不知吸食了多少修士的丹元,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!神不知鬼不觉地附着在人身上,更何况至今他都还没望见其真身!区区蓝忘机怎么可能应付得过来?!!

  

  “你听好了!”江澄拎着门生的领子,他御剑御的极快,耳边呼呼生风,从衣襟取出一张传送符一把拍在门生身上,吼道,“你这就马上回去让金凌到通仙阁上召集百家修为高深的人赶到此处!普通的门生就不要来了,来了也是送命!”

  

  “是,江宗主。”门生面色蜡黄,不住打着寒颤。“快去!!!”江澄吼道,那人暗念灵咒,瞬时腾起一片金色烈焰,“嘭”的一声消失在暗夜中。

  

  江澄感到自己背后直冒冷汗,纵使隔着夜色,这层层杀意亦透过夜色铺天盖地席卷来,紫电被他握在手中,“滋滋”地冒出电光,照亮了他因紧张而略微惨白的脸。

  

  蓝忘机微曲着膝盖将魏婴护在身后,避尘出鞘,紧张地望着重重迷雾。魏无羡横笛在口,亦是神色戒备,指尖缠绕着千丝万缕的青黑怨气,陈情隐约发烫,丝毫不敢掉以轻心。

  

  “魏婴!”蓝忘机指尖扫过忘机琴,激起千万重尘埃,刺破一笼雾气,直直劈开万千叠嶂。江澄听得琴响,一个翻身躲过,怒道:“蓝二,你就能不能把眼睛擦亮看清了再动手?!!”蓝忘机收了手,眼中闪过一丝不悦,冷声问:“是谁?江宗主?”江澄冷笑一声,淡淡道:“那你希望是谁?”

  

  蓝忘机皱了皱眉,冰冷问:“江宗主为何在此处?”江澄怒极反笑,却憋住这一口恶气:“蓝二公子还需轻重分明,那邪物马上就至江某没有闲心来说那些恩恩怨怨。”

  

  蓝忘机看着神色戏谑的江澄,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亦带上了几分怒意。魏无羡无意识搅着陈情的流苏,赶紧打个哈哈圆场道:“好了好了二哥哥,还好江澄来了,多一个人多一份力,我们也好应付一点。”

  

  魏无羡抬眼偷偷瞥了江澄一下,却发觉那人神色如常,顿时心中五味陈杂,不是滋味。

  

  观音庙,又是观音庙。封了金光瑶的棺材,折了聂明玦的怨气,可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那二人的棺椁一并葬送。他不知为何自己数次梦回那双眼眶微红的眼,那么死死盯着自己把他钻出一个洞;那人开口却又欲言又止,少年眼中明朗早已拂上阴霾。他有时竟也会迷惑,究竟是谁下了乱葬岗?又是谁在鬼门关走了一遭?三毒斩断何物?陈情陈述何物?忘机琴承载何物又颠覆何物?

  

  一如雪白方能衬浊黑,云起方能显其光,声响方能饰其静。他沉迷于蓝忘机的温柔乡中时,却会隐隐约约记起那人的伶牙俐齿,记起少年暗含讥讽的清澈音调。这多讽刺。

  

  清谈会上蓝忘机投向江澄的带刺的目光让他心头陡然一凉,他笑着遮住蓝忘机的双眼打俏道都过去了,却没有对上江澄一如既往的审度目光,竟怅然若失。

  

  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江澄二字中都有水,那这懵懵懂懂两世,究竟是载了他,还是覆了他?

  

  他又看到了江澄,现在。他以为看见自己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,内心甚至涌上了一点愉悦,可那人却神色如常,甚至不屑于投给自己一个目光。明明是自己说都过去了,明明自己说和他斩断了纠葛 ,明明是自己觉得无所谓,重要的事已经被把握在手上,那为什么,自己如今,竟是这般的……

  

  不甘心。

  

  “魏婴?”蓝忘机担忧地看着他,“你……怎么了?”魏婴猛地回神,璀然一笑道:“没什么二哥哥,我只不过念起了……”他深深看江澄一眼,带着眷念的语气轻声道:“一些旧事罢了。”

  

  “那么江澄,这几个月,你……过的可好?”

  

  江澄持着三毒看了他一眼,满眼冷漠,竟没有其余的半分情绪,良久,才开口缓缓道:“蓝二公子,你的朋友这般不知礼数吗……”

  

  “一声江宗主,总该是叫的吧?”他好整以暇抱着臂,“邪祟还没除,你们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?”

  

  接着的一句话,直让魏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那人低声骂道: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。”蓝忘机握紧了避尘,满眼怒意,吐出几个字:“江晚吟,你不要欺人太甚!”

  

  “魏婴他……丝毫不欠于你!”

  

  “蓝湛!”魏无羡惊道,“你怎么能这样说江澄?!!”蓝忘机扭头不看他,死死闭住嘴不答话,似闪过一丝痛色,低声道:“婴,可他……他……”江澄冷冷看了他们一眼:“蓝二公子,从你们一开始说话江某就云里雾里。”

  

  “且不论你身旁这位是谁,若有什么牵扯一会儿再说便是,江某此刻没有闲心同二位闲聊。”江澄目光如炬,直接望向阴邪所在处,“那东西,怕是要追来了。”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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