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无纵

【羡澄】日出北山

第二章

01

何人吹灭了岁月的烛火,让着冰冷长夜越发茫茫?

没有月亮,只有无言。

肌肤之下,有几分深情,就随着这雪夜暗自酝酿,又悄然消亡?

曾记是谁十指抚过风丝的游移,或是持一株欲放的腊梅,说,来日他定要与日月齐光。

江澄扭头看了看那纷飞的雪,被北方夹杂着吹入屋中,落在几案上,百般挣扎,还是化为一粒小小的水珠。

暗自笑问:“骗谁呢?”

但闻有人轻扣了朱门几下。

“进来——”

门被轻轻推开,江叔提着一盏小灯,行了一礼:

“阿澄,这几日大雪天寒,这些奏折批不完便放着罢,明日再改也不迟······”

他将那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在江澄的桌案上,上前替他关上木窗,皱眉道:

“你这样折腾自己,又是何苦?”

江澄痴痴看着那氤氲的白雾,似没有听见他说话,但江鹤青没有听见,那人启齿低声道:

“心甘情愿。”

江叔忙着帮他收拾桌上的奏折,催着他喝一口姜汤来暖暖身,看江澄的指尖冻得通红,不住跺跺脚嗔骂道:

“你这都当宰相的人了,怎么还这么冷暖不知?到时候又冷坏了身子,像之前那样不好受,咳个十天半个月,过几年我也下去了,可怎么和你先父先母交待?”

江澄低着头喝汤,闻之抬头浅浅回一句:

“便有劳江叔费心了。”

江鹤青并不知拈花阁里闹的那一出,无意间问道:“先前阿澄你不是日日都要去寻陛下禀报国事,这几月怎么都没怎么去了?”

江澄神色一暗,手一抖,那汤便洒了半边衣物,滴滴答答往下淌水,紫衣被染的极深,似要渗血,江澄却也不去擦,就干干站在那里,满眼冷淡一幅无所谓的模样。

江叔一声惊呼,关切道:“阿澄,你怎么这般不小心?!!”急忙就着自己的袖子去擦。

好不容易擦得半干,他甩了甩自己的衣袖,回头叮嘱道“阿澄,今日你便早些休息罢,我便先退下了,有事唤我一声便是。”

江鹤青掩上门,木屐咯吱咯吱踩着雪退了出去,这满天的雪纷纷扬扬,砸在他的心上,他回头看了一眼门缝中透出的点点光亮。

这孩子,心思终究是深了。

“唉——”

江澄看着江鹤青离去的背影,暗自道,江叔的头发,什么时候都已白了半数啊。

他忽然就记起小时候自己央着他出去给自己买那婆婆的麦芽糖,阿爹阿娘向来不准自己吃那街头的小食,反而让小孩子越发馋嘴,江叔就会跑出去偷偷买糖给自己解馋——

——还有魏婴。

他还记得自己和魏婴凑在江叔身侧,鬼鬼祟祟的模样,看着他从袖口取出一大把的糖,一阵诡异的兴奋。

他吃糖向来吃的很快,却也不好意思再要,魏婴就会一脸不舍地把他的糖拨给自己几块。

小孩子一脸认真蹲坐在地上,一面捅着蚂蚁窝,一面道:“江澄江澄,以后我当了皇帝,你就当我将军,我御驾亲征,和你一起南征北伐,到时候我犒劳军队,就专门给你带这么多——”

魏婴绷着脸,拼命把手张开比划。

“——给你带这么多的糖,好不好啊?”

桃花眼扑闪扑闪,一脸真诚······

奇怪,怎么都还记得那婆婆卖的糖的滋味?

丝丝的甜味,就在这雪夜于唇齿间散开,遥远却这般熟悉,让他怀念万分。

“混蛋——”江澄握着拳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鼻尖一酸,竟带了一点哭腔。

“他妈就是个混蛋!!!”他一拳捶在桌上,不觉得痛似地又骂一声,泪便不争气地滚了下来······

02

旭日尚未东升,远远见一人快马加鞭自京城边缘赶来,风尘仆仆,那人白衣飘飘,纵使疲惫万分,利依然索地下了马,不减气势。

他抬头看了看,正是江家府邸,这京城一代繁华,凡是官至上品,家家雕梁画栋,但这江家倒也简朴,再说直白点,就是相比之下有些简陋了。

他同蓝忘机将军戍守边关,前几日金兵来犯,战况愈下。

看着府邸中迎来一人,他抱拳慌忙道:“在下左先锋蓝思追,至此乃议边关之事,还请速见丞相一面。”

江鹤青示意他进来:“丞相已候多时。”

蓝思追虽已及冠,却还未进过京城,更别说宰相府中,因而处处留意小心,生怕丢了自家人的颜面。

江鹤青看着这半大的少年,那清秀的面庞分明遮不住脸上的神色,轻笑一声,道他也是听信了外人的话,却也不点破,只用眼神示意周遭的人往别出去。

又行了片刻,便到了内里一屋,江鹤青敲了门:

“丞相,少先锋来了。”

“让他进来——”男人声音冷峻,透着肃杀之意。

蓝思追手心冒着汗,他早些就听说这丞相不是好相处之人,今日一看,更是如此,那自己必要谨慎万分。

他抬腿迈进去,行礼道:“蓝愿见过丞相。”少年偷偷看了江澄一眼,却见那人神色认真,只对自己点头道:“坐——”

“这——”蓝思追面露难色。

江澄好笑地看了少年一眼,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:“你坐便是,不必客气。”吩咐侍女再斟上一盏茶。

“这茶有点苦,你看喝得惯吗?”

蓝思追这才在江澄身侧坐下,这一路他都滴水未沾,自然十分口渴,但他只端坐着拿起茶盏品了一小口,纵使茶水不滚烫,他亦不好大口咽,且这茶确实苦,他轻轻皱了皱眉。

江澄放下笔,沉思道:“我觉得浓茶醒神,想来你不习惯。”

待茶再端上时,颜色果然浅了许多,思追用手碰了碰杯壁,是温热的,他再抬眼看江澄时,心中顿时肃然起敬。

江澄取出一张图纸,在纸上圈点几处,眼神深邃,抬起看着思追,严肃起来:“蓝少将,还请你将边境之事一一道来······”

秉烛至夜半,江澄剪了剪烛丝,让灯火又亮几分,搁下笔,揉了揉太阳穴,难掩一脸倦意,声音沙哑道:“所以这仗,我看是非打不可。”

江澄站起,唤来江鹤青,点头道“思追,时候也不早了,这战事我也差不多了解清楚了,我已在曲竹馆给你安排了住宿,你便让鹤青引着你去罢。”

“我明日一早就去朝见陛下,向他启禀战意,午时过一刻你再来寻我便是。”

江澄领着蓝思追一直至门口方才往回走,何处野鹤哀鸣,风声乍起,鼓动了他的衣袖,携入几片雪,透进冬日凛冽的寒意。

他皱着眉,心中长叹,这人虽年少有为,终不过见世太少,这仗啊,哪有那么容易?

但若在纵容姑息下去,必将酿成祸害,不如早日铲除,锉锉金兵的锐气。

“江澄——”

江澄回头,江鹤青持着灯笼,正站在檐下候着。

“明日朝见的衣物我已放在床头了。”江叔颔首道。

“江叔。”江澄站在雪夜里蓦地展出一个笑容,却让江鹤青心中猛然咯噔一下。

“谁说我要去朝见了?”

“陛下不是说了,只要不是大事,我做主就行,这是什么大事吗?”

“可······”

“江叔——”江澄还是笑着,却没有看他。

“有些事情,我已经觉得无所谓了。”

“我不过只是江丞相罢了。”

江澄不再理会他,步伐轻快地转身离去,哼着一支小调:

吾今去兮不还兮

吾今离兮何悔兮

不见天兮今云开

有何怨兮今抒怀

何长叹兮心愁兮

吾今去兮不还兮——

03

翌日,江澄提剑上马,眼神凌厉,扫视着这一万精兵。

“走吧——”

旌旗招展,人马浩浩汤汤,有隐天蔽日之势,江澄嘴角勾起一抹残厉的笑。

这柄三毒,已数年没有饮血了。

呵——

04

塞北黄沙滚滚,江澄骑马踱步于三军阵前,他发鬓微微出汗,却端着临危不乱的架势,坐下的马喘着粗气,来回倒换一下蹄子,那残阳彼时射破丛云,刺在盔甲上,闪闪金光一片俨然。

“尔等听令——”江澄猛地拔剑出鞘,伴着铿锵龙吟之声,剑身震动,映着身后的沙场。

“金兵屡犯我境,是欺我魏国人软弱,是笑尔等之无能!!!”江澄吼得声嘶力竭。

“奸淫掳掠害我生灵夺我大好山河他们什么事没干过?!!”

“你们甘心吗?啊?我问你们甘心吗?”

“这精兵一万,有多少人父母兄妹惨死他们手?有人说这就是命,那你们难道就认这命吗?!!”

“我要这天——”江澄剑尖朝天,紫色剑珠在剑刃处游走,“再也定不了我命。”

“我要这地,再埋不住我意。”

“什么天命——我不信!!!”

“你我皆身为八尺男儿,是可忍孰不可忍——”

“不抛头颅洒热血,你们还在等什么!我就是要战死沙场!我就是不破楼兰终不还!!!”江澄扯着嗓子吼道。

“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——”

“人若犯我——”江澄一挥长剑,转身直视着浩荡奔来的敌军,脚下的土地颤动,他双目发亮,狠狠注视着前方。

身后一片兵器相撞之声,魏兵满眼戒备,膝盖微曲严阵以待。

“我等——”

身后万兵呵道:“绝不轻饶!!!”

“杀啊————”

《魏国列传》云:无羡六年,陛下亲点一万精兵,会守关之兵两万,于北山大战七天七夜,阴雨绵绵不见天日,金兵将领呼图哈儿以离间计大败魏兵,伤亡惨重,折骁将数名,史称之曰:北山之战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蓝思追:论我对江丞相如何由路转粉。

写到江澄又哭了时,其实我很担心你们觉得他太柔弱了,不是这样的,江澄是真的非常委屈非常委屈 ,但又无处宣泄自己情绪。他把自己所有的好都给了魏婴,但你们看换来了什么。

一个人付出如果一直没有回报,那肯定是有限的。如你们所见,江澄是放下了,他不想管魏婴了,他觉得自己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好,其他无所谓了。关于他放下,其实之前有提示来着:

肌肤之下,有几分深情,就随着这雪夜暗自酝酿,又悄然消亡?

啊,就这样吧,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。悄悄说评论和小红心ԅ(✧_✧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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